永远的记忆
童年的记忆里,有很多难忘的事,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每年冬天一过腊八,故乡便热闹起来,一直到年根儿,几乎是天天热闹,天天过年。这是因为故乡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了。
尽管在生产队那困难的时期,大多数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管怎样开春之后也要拿出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个钱抓一头小猪崽,阉了养起来。
一年三季春、夏、秋,老人和孩子天天背着背篓、挎着筐捋猪草(猪可以吃的野菜和嫩草),妇女们掺和着糜子糠、黑粗荞麦面熬猪食,一盆盆地精心喂养。那时候养肥一头猪少说也要一年左右。一家老小辛苦了一年,就盼着大人小孩子除夕吃顿猪排骨,初一吃顿肉馅饺子,春节期间吃几顿见肉的菜。
故乡杀年猪可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可以说兴师动众。杀年猪时,从抓猪到杀猪多是养猪户的亲朋好友齐上阵,少说也要五六人。早晨吃过饭,几个壮实小伙跳进猪圈,七手八脚地把猪摁倒,用绳子捆住四蹄,抬到院子里事先准备好的案板上。肥猪“吱儿、吱儿”地嚎叫起来,声音响彻整个故乡上空,故乡也就热闹起来了,年味也就逐渐浓起来了。
杀年猪不仅是力气活,还是一门技术,没杀过猪的人是干不了的。每个生产队都有几个会杀猪的,平时人们对他们都是哥们爷们称呼,带有几分敬重。猪抬上案板后,杀猪匠操刀,还有四五个帮手在近旁听他使唤。等到烫猪用的水快要滚开的时候,杀猪匠举手对准猪的喉部就是一刀,肥猪嗷地一声惨叫,猪血顿时流了出来,流进早已在案板下等待的大盆里。杀猪匠在猪身上推擦一阵子,用不上十分钟,血已流尽。杀猪匠试过大锅里的水温之后,指挥几个帮手把死猪抬到锅里,缓缓地放进开水锅里。杀猪匠一边烫猪,一边用瓢舀起开水往猪头、猪蹄上浇。烫过一阵后,他指挥帮手们把猪翻过来再烫另一面。用开水烫的目的,一是为了洗掉猪身上的脏东西,去掉腥味,更重要的是不烫好就退不干净猪毛。接着杀猪匠把猪后蹄一侧切个小口,挑起猪皮,插进一根铁条,铁条要插到猪腹部,抽出铁条之后,吸足一口气,从切口处猛劲吹气,反复吹几次,直到猪肚子鼓起来。然后用小绳把切口猪皮扎紧,用棒子敲打几下猪肚子,这时候帮手们再拔毛,猪身上的粗毛、细毛很快就会拔干净。猪毛收拾完毕,案板两边已放好几个大盆,杀猪匠挥刀开肠破肚,掏出心、肝、肺、小肠、大肠,扔进地上的盆里。这时杀猪匠一手尖刀一手砍刀,用不上二十分钟,一头一百多斤的大猪变成地上几个大盆里的东西了。
杀完猪,热闹还没到高潮。故乡的人们很大方,谁家杀年猪都不吃独食。杀完猪之后,总要请生产队长、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杀猪匠、帮忙的大吃一顿。一大锅猪肉、一大锅杀猪菜(咸菜烩猪肉),地下炕上摆上几桌。二三十人大吃大喝,猜拳行令,喝着银川老白干酒,欢声笑语,一直到天黑才各自回家。有的亲友未到场,还要送上一碗杀猪菜。这一顿年前大会餐,至少要吃掉一头猪的七分之一。
杀年猪,请宾客,这是由来已久的风俗,只是我那时总不太愿意:自己家的猪,凭啥要请别人来吃上一顿?只有长大了才知道,杀年猪更象是一种活动,一种仪式,一种亘古的延续,因为这已不光是解馋,它所包含的,更有那浓浓的故乡情,淳朴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