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核心素养应成为作文教学的自觉行为

——以“钱该不该退银行”话题作文为例

卢锡泽

（唐山市教育局中学教研室）

戴维·乔纳森说过：“教育的未来应该把焦点放在有意义的学习上，放在让学生学会怎样推理，决策和解决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复杂问题上……教育唯一合法的目标就是问题解决。”新一轮课改提出了核心素养这一概念，核心素养是个体在解决真实情境中的问题过程中表现出来的、适应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需要的关键能力和必备品格。具体到学科，学科核心素养就是用学科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关键能力和必备品格。在新课改背景下，作文教学应该有发展学生核心素养的自觉意识，应该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在解决现实问题的过程中发展学生的核心素养，提高写作能力。

一、诊断自觉——用现实话题扣问学生核心素养——教师的眼光

新课改背景下，考试不仅承担甄别、选拔的任务，更应承担诊断任务，诊断学生核心素养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让教学行为更有针对性，成为自觉行为。2017 年版新课标明确要求考试要“以具体的情境为载体，以典型任务为主要内容”来“准确判断学生核心素养发展过程中的问题及原因”。曾经，一个“钱该不该退银行”的事件引起网友激烈争论，双方各执一词，势均力敌。对这样的事件，教师应该有敏锐的眼光，发现教育价值。作为教研人员,笔者有责任引导学生关注身边的现实问题，通过让学生分析解决现实问题来诊断学生核心素养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教给学生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发展核心素养。于是用此事件命制了唐山市作文试题：

在银行柜台办理手续时，时常可见“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之类的提示语。近日，浙江×女士在银行取款22400 元，银行却给了×女士 24000 元。事后，银行向×女士讨要额外的 1600元，遭到×女士拒绝。银行以“不当得利”为由将×女士告上法庭。×女士对此却坚称，银行规定储户钱“离柜概不负责”，她也“离柜概不负责”。

对于以上事情，你怎么看？请以法庭调解员或银行负责人或普通公民的身份给伊女士写一封信，表明你的态度，阐述你的看法。

要求综合材料内容及含意，选好角度，确定立意，完成写作任务。明确收信人，以“法庭调解员或银行负责人或普通公民”为写信人，不得泄露个人信息。

考试结束后，笔者随机抽取一个班做了抽样调研，结果发现学生最大的问题是不会论证。具体表现有两种情况：1.无理由论证。个别学生选择了支持×女士不退款。论点的错误往往导致无理由论证，这些学生在论证过程中犯了“推不出”的错误，他们支持×女士的理由是银行犯错在先，但是银行的错误并不是×女士犯错的理由，也就是说银行的错误推不出×女士可以拒绝退款的结论。2.理由不充足。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学生们借助名人名言让结论不证自明，或者借助所谓的典型事例来印证论点，或者借助华丽的比喻论证来夸饰论点，或者借助似是而非的类比论证来比附论点，或者借助打动人心的情感技巧来渲染论点。其实这样的论证，都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调研发现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学生缺乏在真实环境中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很多学生讲的道理也不能说错，但是忽略了交际的对象和目的，达不到预期效果。比如，学生以银行负责人的身份给×女士写信，目的是劝说×女士退款，结果让人读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本来想退，看了这封信，反而决定要与银行死磕到底”。比如下面这篇考场作文：

亲爱的×女士：

您好！

我是银行负责人。首先我为我们银行的失误向您致以诚挚的道歉，并希望与您进行一次深入的沟通。

是我们银行的不当行为造成了这次事件的发生，也为您增添了不少麻烦。但我觉得您拒还那 1600 元的行为是不当的，这样得来的钱财与偷来的无异。相信您拿着这 1600 元除了开心以外也会有不安的情绪。

柜台前“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之类的提示语，完全是出于银行怕有小人恶意勒索，但这并不能成为您拒还从天而降的 1600 元钱款的理由。

“人之初，性本善。”人一出生，他就是善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的本心，我们不应该受到名利、金钱的熏染而迷失了我们原本纯真的本心。对于他人无意识的过错我们应该大方地原谅并真诚地指出来。应怀有一颗宽容大度的心，而不是将错就错，将他人无意识的过错放大。

×女士，您这样的行为会很严重地影响到社会风气和道德文明。您的行为彰显出您的道德水平。有心之人见到你的做法，也会故意效仿，也可能会在其他事情上发生这样的现象，造成社会治安的破坏和人心的浮动。

希望×女士能为大众做出一个好的榜样，让大众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情，该做出何种选择。不要让金钱蒙蔽掉那颗纯真的心，那颗无价的心。同时也希望×女士不要再背负这些道德舆论的压力。

我代表银行再次向您表达这次失误的歉意，并希望×女士能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够以一颗宽容大度的心，干净、没受过污染的心，原谅我们这次失误，将从天而降的 1600 元钱款还给我们，我们将非常感谢您。

此致

敬礼！

××银行负责人

××××年×月×日

这篇习作暴露出的最大问题是缺乏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虽然代表银行表达了道歉，但明显缺乏诚意。作者掩饰银行的过失，放大×女士的错误，甚至上纲上线，有扣帽子之嫌，认为×女士多得的 1600 元“与偷来的无异”，并且怀疑×女士的道德水平，认为×女士的行为会很严重地影响到社会风气和道德文明。忽视写信的对象和目的，这样做只能激化矛盾，无怪乎很多人读完这封信的感受是“本来想退，看了这封信，反而决定要与银行死磕到底”。

二、理论自觉——论证要有充足的理由——教师的储备与积累

笔者一向认为，一道好的作文题，我们不仅仅把它看作单纯的一道作文题，更要把它看作社会生活提出的应该会做的事情，考题是对考生做人做事做文章的考验。结合学生作文暴露出的不会论证以及缺乏做事能力的问题，作为教师应该怎样解决呢？

首先谈论证问题。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过：“任何一个陈述如果是真的，就必须有一个为什么这样而不那样的充足理由……推理的真理是必然真理，它的反面是不可能的……当一个真理是必然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分析法找出它的理由来。”这给我们以启示：论证的过程就是分析“为什么这样而不那样”的“充足理由”的过程，按照徐江教授的说法就是“阐明论者所以持论或读者所以接受之理由的过程” 。

自觉运用理论才是理论自觉，再谈如何运用上述理论解决这一具体问题的步骤。

第一步，先从纷繁的头绪中理出人们所争论问题的焦点，此事问题的焦点是×女士该不该退银行钱。

第二步，根据矛盾思维法则，在同一背景下，就同一方面看问题，两个相互矛盾、相互否定的主张、认识、做法不能同时成立，必有一错。就此事来看，“退”或“不退”必有一错。显然“退钱”不可能错，“不退钱”是错误的。

第三步，何以见得“不退钱是错误的”？笔者提出过“价值判断三原则”：“看其与客观实际正确运作之规律相符合，谓之‘相符说’；看其与公认道理相一致，与人们相信的道理同源，谓之‘相融说’；看其有无正面效应，能否让人们更好地行动，提供富有积极成效的出路，谓之‘有用说’。”用此“三原则”分析形成上述判断的“充足理由”，就是议论文论证的三个方向。具体到这件事，先看“相符说”，客观实际就是×女士多收了银行 1600元，并拒绝退款，她拒绝退款的理由是银行有错在先。而银行的错误推不出×女士不退款是对的，拒绝退款与客观事物运行规律相悖。再看“相融说”，拒绝退款既违背“不能贪国家的便宜”这种道德常识，又的确是“不当得利”，触犯了法律。最后看“有用说”，不退款是行不通的，坚持不退款少不了被强制执行，会落得道德法律双输的局面，早退早主动，不退行不通。

第四步，将上述思维过程、分析过程外化成文字。在这一过程中要注意交际的目的和对象，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向×女士讲清道理，劝×女士退款。一定要考虑×女士的感受，要客观公正，正视银行的错误，不能回避银行的过错，更不能掩饰。

完成以上过程，需要明白做人的道理和做事的方法，然后行之成文，即得做文章之“大道”，这样才算通过了“做人做事做文章”的考验。

三、示范自觉——写“下水文”为学生打造“学步车”——教师的责任

身教胜于言教，作文教学亦如此。学生单掌握了论证的理论还不够，就笔者抽样调查来看，未能发现合格的文章，这种情况下教师应该为学生提供“学步车例文”，在教学实践中践行所认知的理论，用自己所知的写作理论教会自己写作，理论才有实用价值，才能让人信服。“学步车”的概念出自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一书。康德说，知识可以被教导，但能力只能被锻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教师可以不作为。教者要按其所教为学习者亲自“下水”写作，制造出“学步车例文”。在教师讲是“下水文”，在学生讲是“学步车”。教师将上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思维过程具体化，就是下水文。如下文：

尊敬的×女士：

您好！我是一名普通公民，与您素不相识，给您写这封信非常冒昧。

从网上看到您与银行产生纠葛：银行明明贴着“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又由于银行的疏忽多付给您 1600 元，银行索要被您拒绝，为此还闹上了法庭。

此事矛盾的焦点是钱该不该退银行，有一种思维法则告诉我们，在同一背景下，就同一方面看问题，两个相互矛盾、相互否定的主张、认识、做法不能同时成立，必有一错。也就是说，“退”或“不退”必有一错，窃以为您坚持不退钱是错误的。

当然，我觉得您并不是真的不想退这 1600 块钱，因为您并没有否认多收了银行钱。您争的是这个理，你银行规定“离柜概不负责”，凭什么对储户“概不负责”，现在反过来又要求储户对你“负责”？哪有这样的道理？您只是想讨个“说法”。

在下不揣冒昧，也来评评这个理。

首先，我们要厘清这件事的实际情况。第一，您多收了银行1600 元钱，不管什么原因，这是事实，我想银行也会有充足的证据，比如监控录像等，不然银行也不会把您告上法庭，再说您也不否认这一点。第二，您拒绝退款。第三，您拒绝退款的理由是银行“概不负责”的规定。我想以上三点事实是清楚的，您不会有异议吧？但是，银行“概不负责”的规定推不出您可以不退款的结论。银行“概不负责”的规定有点“霸王条款”的意味，但即使“概不负责”真是一种霸王条款，这也不是我们储户不退钱的理由，也就是说银行的错误不是我们犯错误的理由。

其次，既然事实弄清楚了，我们再看相关的道理及规定，您不退款与相关的道理及规定不相融合。从道德层面讲，不能贪国家的便宜，这个道理小学生都懂，自不必我多言。从法律上来说，民法通则第 92 条规定：“没有合法根据，取得不当利益，造成他人损失的，应当将取得的不当利益返还受损失的人。”对于此事，您一时情绪波动以此开玩笑还能够理解，但造成了银行的实际损失仍旧拒不归还，是实实在在的“不当得利”，就是违法行为了。如果您继续坚持不退款就既不合道义也触犯了法律。

那么，这件事银行真的能“概不负责”吗？银行还是有责任的。银行的责任在于柜员的疏忽，给您带来了麻烦。这一点，银行应该向您道歉，应该批评教育甚至处分柜员。

再次，您不退款是行不通的。在这件事上您可以有三种选择：早退，现在退，不退。窃以为，早退为上策，现在退为中策，不退为下策。如果在发现多收了钱的时候退，那么您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过错全在银行，银行赔礼道歉自是必不可少的。现在虽然银行把您告上法庭，但是现在退款您还可以就银行过错给您造成的麻烦要求银行道歉。如果坚持不退，将来少不了被“强制执行”，触犯了法律不说，还要担“爱占便宜”的恶名。由此看来，不退款是行不通的，早退早主动。

理就是这个理，退了吧！

此致

敬礼！

一位普通公民

××××年×月×日

康德说过，例子是被教育者的学步车，这篇下水文就为学生提供了这样一个例子。它可以让学生体会到写这封信的逻辑思维过程。这篇下水文用到了判断、矛盾律、充足理由律、选言思维、假言思维等多种逻辑思维方法。

首先，明确本题是一道典型的“矛盾型”作文，矛盾的焦点是×女士该不该退银行多给的 1600 元。根据矛盾律，面对同一的写作对象，在同一背景下，就同一方面的问题两个相互矛盾、相互否定的主张、认识、做法不能同时成立，必有一错。于是形成这样的判断——不退款是错的，这就是论点。

其次，写这篇文章的难点在于说理，在于分析论点成立的充分理由。本文说理从“相符说，相融说，有用说”三个方向进行了分析，即与客观实际相符合，与客观事物的运行规律相符合；与相关公认的理论相融合；对人们的客观实际产生正面的效用。此“三说”具有广泛的普遍性。作者行文中巧用“三说”，“相符说”是“相融说”说理的事实基础，“有用说”又建立在“相融说”说理的基础之上，“三说”巧妙形成递进关系。

再次，论“有用说”这部分，运用了假言思维和选言思维，先假设了三种解决问题的选项，再让×女士选出正面效果较大，负面效果较小的一项，显示了做事的智慧。

最后，本文充分考虑到写信的目的和对象，考虑到了×女士的可接受性，充分分析了银行的“霸王条款”和柜员失误的问题，以便伊女士接受自己的观点。

综上，一个完整的自觉的作文教学过程包括诊断自觉、理论自觉和示范自觉，自觉的作文教学行为会在发展学生核心素养方面有所作为。

（本文选自《语文教学通讯•高中刊》2019年9期）